浅探现代中国审美
雨过天晴,彩虹出现,眼尖的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所有人都跑出来看.
七色彩虹,大家都喜欢,这就是人心里最朴素的美感.
美学上,美的对象分为自然美/艺术美/社会美.
彩虹/日月/山水,是自然美.自然美易逝,人想把它留住,故出美术.
自然景象与人类情感,和文字碰撞,产生文学.文字符号,不再仅仅为实用而存在,衍变发展,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
社会美,可理解为人性的光辉.人性光辉,在社会这个组织形态里,像日月星辰相互映照.譬如灾难中不分彼此,同舟共济;譬如正义战胜邪恶.譬如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市井百态,譬如城市角落的温馨一幕…
自然美,艺术美,社会美,是什么关系呢?
相互交织的.街上的招牌,要写得好看,需要书法,而书法家又经常取法自然.
羲之从鹅的姿态悟出笔法.
颜真卿问书于张旭,张旭说:如锥画沙…真草用笔,悉如画沙,则其道至矣.
怀素问书于颜真卿:吾观夏云多奇峰,辄常效之,其痛快处,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又如壁坼之路,一一自然。颜真卿谓:何如屋漏痕?怀素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得之矣.
自然美,艺术美,社会美,交织递进.审美,人是唯一的线索,重要的是人的观念.能够直接取法自然的往往是开宗立派的大师,多数人到不了这个层次;而社会美偏重聚集形态,个人之力难以左右.有可为的,在于艺术,自我提升.艺术是将内心的真善美导引出来,流到材质实体上.这个过程,就是艺术创作.材质,就是载体.真善美是一贯的,虚伪的人,一开始就抛弃了真,接着便是善的伪装,美的赝品.
社会上许多庸俗的现象,可归因于艺术审美力的欠缺.残缺的个体聚成一股势力,兴风作浪.
理性主义泛滥,许多人轻视自己的感觉.有时自己觉得好,但身边的人都不认同,就自己掐断了那根线索,很可惜.定理是科学家发现的,原则是哲学家定义的,只有感觉与思考,才真正属于自己.有时自己觉得不对不好,旁人却说好,此时又不能坚持意见,也不做进一步的探究,继续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轻视自己的感觉和兴趣,就失去了向导,摸不到审美的门,何谈独立发展.
艺术审美,从感觉开始,从感性出发.
以下就几大艺术形式,略探现代中国人的审美问题.
绘画
文人画是中国画的典型代表.画家木心有过总结:
中国画,一言以蔽之,全是文化,全是文人画.拉斐尔不及达芬奇,文才不及也.
画家如果对世界文化没有概念,缺少修养,文人画就没有了.没有文化素养,会越来越糊涂.
中国当代画家比不上古代,就是画外功夫太差.一群文盲画文人画.广义的文盲.
大陆的新文人画,是文盲画的,看了起鸡皮疙瘩.
中国的文人画,都是把文学的修养隐去的.李太白的书法,非常好.苏轼画几笔画,好极了.
一针见血,现在所谓的人文画家没有文化.
中国画是用毛笔写出来的,不是画出来的,更不是刷出来的.书画篆刻,不懂书法免谈.有的人也煞有介事舞文弄墨,却连这些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网上更是乱象丛生,粗制滥造,哗众取宠,本质上是用传统道具表演猴戏.
雕塑
雕塑是古老的艺术.
中国从商周青铜器,到秦朝兵马俑,从魏晋南北朝佛像,到明清园林石雕,一路辉煌;西方雕塑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米开朗琪罗),也是一路荣光.可是到了今天,雕塑产业化,沦为工艺品,更可悲的是,中国的"雕塑家"已经丧失创造力,"雕塑作品"已经丧失内涵,全面庸俗化.
何桂彦:波普(Pop)和艳俗雕塑在中国当代雕塑界的泛滥 (节选)
波普艺术是二战后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国家进入消费时代的产物,80年代中国刚刚改革开放,尚未形成消费社会,大部分艺术家不理解波普绘画和雕塑利用大众图像、现成品来消解艺术与日常生活距离的深层美学诉求,更不会发觉这种新的语言和样式背后的“反艺术”特质。
1985到1989年,中国美术界只用了不到5年的时间接受西方现代艺术的洗礼,极为短暂。90年代初,中国艺术界在并未完成现代主义建构的情况下便急速跨入当代艺术,这是艺术领域的“大跃进”。中国艺术家借鉴了波普的样式和手法,即对图像的“挪用”与“并置”,但放弃了波普艺术的核心观念,即消解艺术与生活的界限。90年代中期,一种结合波普风格,裹挟着消费文化的艺术潮流——艳俗艺术出现了。90年代,“泛政治波普”与“艳俗艺术”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主流方向。
2005年前后,雕塑界出现了一批与西方“波普”和“艳俗”雕塑相似的作品,最重要的特点是在造型上具有强烈的符号特征,如“憨笑的大脸人”、“快乐的猪”、“绿色的狗”等等,这类雕塑家都喜欢创造一个容易识别的形象;同时,卡通化的形式进入了雕塑创作。这类作品,在色彩上追求艳丽,民间“艳”和“俗”的两级色成为新宠,加以新型的“拷漆”工艺,使得它们具有强烈的“艳俗”视觉效果;在形态上,不断翻新花样。短短两三年内,“波普”和“艳俗”风格的雕塑开始泛滥,一种“媚俗”的审美趣味弥散在雕塑界。
“波普”和“艳俗”为何会对中国当代雕塑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因为功利或市场利益,一件波普化的作品远比一件重视个体风格的现代主义作品更受到观众的喜欢和市场的青睐。当然,仅这一个原因还不足以导致“波普”和“艳俗”雕塑在中国泛滥。真正关键的地方在于,随着1992年进一步改革开放,以及伴随90年代中期的经济全球化而来的文化全球化,中国已经变成一个由大众文化、流行文化主宰的消费社会,为“波普”和“艳俗”雕塑的存在提供了社会学依据。
以劳申伯格、安迪·沃霍尔为代表的波普艺术家将波普化的雕塑传到了中国,以杰夫·昆斯为代表的“艳俗”雕塑则用“艳俗化”的审美趣味引诱了中国艺术家。和波普艺术家相比,杰夫·昆斯对中国当代雕塑界的影响更大,更持久。中国雕塑家借鉴波普雕塑,关注的是语言和视觉表现力,却忽略了波普雕塑对现代主义雕塑传统的背叛与超越,也看不到波普雕塑在艺术观念上的革新。因为缺乏对波普雕塑背后的美学诉求和观念转换的理解,大部分中国雕塑家对波普雕塑的借鉴最终陷入了表层化、“求新”的陷阱中。同样,中国雕塑家接受了杰夫·昆斯的审美观念,却忽略了杰夫·昆斯雕塑的媚俗化实质是对弥散在中产阶级的庸俗审美趣味的批判和嘲讽。
波普和艳俗雕塑的泛滥跟中国雕塑家片面地“求新”有直接关系。表面上中国当代雕塑的波普化在语言、形式、视觉等方面基本实现了“新”,但在缺乏现代主义参照系的情况下,对“新”的崇拜极易流于表层化,庸俗化。波普化一脉的艺术家沉浸在花样翻新的语言游戏中,不管是树脂拷漆还是玻璃钢,不管是丙烯着色还是喷漆处理,不管是卡通化还是动漫式的造型,最后都陷入媚俗化的困境。同样,那些模仿杰夫·昆斯风格的雕塑,只在造型上有自身特点,而在风格、色彩、叙事表达上无法摆脱模仿痕迹。
将艺术创作自律发展的“求新”和艺术市场诱惑下的“求新”进行比较,不难发现后者对中国当代雕塑家影响更大,动机隐蔽,破坏力持久。表面上看,中国当代雕塑的波普化、艳俗化,以及审美趣味的媚俗化是在对“新”的崇拜中产生的,但核心原因是在于雕塑界缺乏现代主义的传统,所以部分中国雕塑家盲目与西方的“波普”和“艳俗”艺术对接,以肤浅的“拿来主义”来扞卫自我标榜的当代性。然而这种对接基于“误读”–一种双重的误读–既误读了西方波普和艳俗艺术,也误读了中国语境下的“当代艺术”。“误读”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中国艺术家投机地利用这种“误读”,片面追求当代雕塑的符号之新、造型之新、色彩之新,而不从内在文化传统和自身的艺术史谱系中去寻找当代雕塑的发展出路。
中国当代泛滥的“波普”雕塑是对“新”的崇拜的畸形儿,而“艳俗”化的雕塑则是雕塑家与艺术市场“合谋”的结果。二者都因迷恋于表层化的视觉表现,以及追求花样翻新的展示形态而最终走向媚俗的道路,同样地,它们都会因缺乏文化内涵和艺术史滋养而无法摆脱最终被归为“庸俗艺术”的命运。
引文主要观点:
1 Pop(流行文化)是消费时代的产物,有反艺术的特质.西方的Pop和"艳俗"有现代主义的背景.
2 中国现代雕塑没有现代主义背景,生搬Pop那一套,时间太短无法消化.
3 雕塑符号化,卡通化,艳俗化.
4 消费主义,流行文化的泛滥,为Pop和"艳俗"雕塑提供了社会条件.
5 中国雕塑家不懂Pop背后的艺术观念革新,忽略杰夫·昆斯的媚俗雕塑的本意是对美国中产阶级庸俗审美趣味的嘲讽.
6 中国雕塑家无法摆脱对杰夫·昆斯的模仿.
7 更进一步,中国雕塑家投Pop与艳俗之机,与市场合谋逐利.优德体育app
8 中国当代雕塑既缺乏民族传统继承(断层),也与西方现代主义脱节,注定了庸俗化的命运.
断层,无法从中国传统雕塑艺术中汲取营养;学西方,又缺少现代主义的教养,画虎不成反类犬,学一点皮毛.中国当代雕塑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与市场相狼狈,弄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哗众取宠,弹冠相庆.
建筑
以下观点引自王澍(王澍为建筑学最高奖普利策克建筑奖得主,该奖项仅有两位华人得主:贝聿铭-1983,王澍-2012):
一个地方的建筑如果是庸俗的,在那里生活着的人也一定是庸俗的;
1992年春天到来,新一轮改革开放开始了,遍地是钱,建筑师的好日子到了.就在这个时刻,我选择了退隐,因为我不想做很多东西来祸害这个世界.不幸被我言中,后来的十年里头,有无数的中国建筑师做了大量的东西,在祸害这个国家.他们摧毁了我们的文化,彻底让中国的城市和乡村发生了巨大的面貌的改变;
政府收入大头不是来自正常的税收,而是来自卖地的收入;
30年里,我们建造了一个全新的国家,“千城一面”;
原本,中国有很多美丽的城市,但这些美丽被一些人破坏了,然后这些人告诉你说,这就是现代都市;
我很喜欢曼哈顿,那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但是它是经过200年时间形成的,你想复制它,可太难了.纽约不是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它是时间沉淀出来的;
传统文化伴随着经济发展和道德没落已经被完全摧毁了,作为文化载体的传统建筑也在文化浩劫与飞速的城市化大潮中满目疮痍;
传统文化被摧毁了,文化自信丢失掉了,文化回忆也没有了.再过十年,中国的城市里头,大家还能说我是中国人吗?这个城市所有的和中国传统有关的一切都会彻底铲平,剩下几个像文物一样的保护点,剩下的东西放在博物馆里;
古语有“礼失而求诸野”,即是指我们每一次中国城市上出现剧烈变化时,唯一的文化复兴方式都需要到乡村把它重新寻找回来.不管如何,“我们采取粗暴的方式粗暴地破坏山水,就说明文化的精神内核有崩坍的危险.我们熟视无睹,在高速公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状态.文化甚至开始从乡村退场,不是最近发生的,从过去的100多年开始,随着西学进入中国,整个这样的过程就开始发生了,文化存在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人们越来越失去了对可以触及的、可以面对的那个真实事物的直接感觉,但这恰恰是特别重要的文化内涵;
一个地区的生活是有它的精神性的,会有思想、有梦想.其实中国的建筑直接表达我们的文化.一个没读过书、不了解儒家经典理论的人,只要住在传统的院落中,哪怕是个瞎子,用手脚去摸走一遍,也会知道人在天地中生活基本的礼仪格局.然而我们现在的生活基本上是以想象中的西方生活为蓝本,生活发生变化基础观念就发生变化,再有五千年的文化都是白搭.几乎所有人,哪怕嘴上挂着中国传统,心里暗恋的还是西方的东西,这是现在整个中国的状况;
美学的东西首先是在生活周围要有东西可看,但我们所处的时代几乎摧毁了身边所有可看的东西;
今天的建筑师处在文化断裂当中,传统建筑是文人和工匠相结合,但今天的中国建筑师基本上跟文人无关,是一个技术性的、服务性的行业,带有强烈的功利色彩;
我首先是个文人,碰巧会做建筑,学了建筑这一行.从这样的一个角度出发,我看问题的视野就不太一样;
音乐
音乐领域,最贴近大众的是流行音乐,纵观今日华语乐坛,粗制滥造,浑水摸鱼,许多听众已经不买账了.香港流行词曲作家黄沾在其博士论文中分析了香港现代流行乐的问题,可谓对如今华语流行乐批判的先声.
英国社会学家威廉士(Raymond Williams)认为“流行”(popular)一词,至少有四个通行意义:
第一,泛指大多数人喜欢的事物。
第二,指不在“精英”或“高尚文化”之列,质素比较低下,价值不高的东西。
第三,是故意赢取大众欢心;有“哗众取宠”味道。
第四,是大众为自己个人所做的事。
本文作者认为,用这四个意思来看“流行音乐”,的确非常适合。连“哗众取宠”也适合之至。因流行音乐正是想吸引大众,时常刻意哗闹一番,来唤起注意的。
Midi软件,可以把任何种类的声音,转变成可回放的讯号,一旦储存计算机记忆系统,日后即可以随时捡出来使用。任何作曲的元素,例如旋律程序,乐句,节奏组合,变化,或者歌声,都可任意检出,和其他声音讯号作出种种不同组合。这等于说,任何可以按动电脑(computer)键盘的,都可以成为作曲人。这等于音乐民主化。作曲再不是一小撮有天赋或是受过严格音乐训练的人才可以尝试的专利玩意。但这种横向发展有好处,也有缺点,科技机器令作曲人增多,却没有令水平提高,反而,很多时候,令水平下降。
好像最新的“自动调音”软件,就可以透过计算机,把音高不准的走音(out-of-tune)歌声调校正确高度。于是,不少新秀歌星就变得倚赖机器,不下苦功,不作音准训练(pitch-training)和耳朵训练(ear training)了。
录像技术发达,令“音乐视像”(Music Video)流行。“音乐视像”本来是宣传流行歌曲的功具,歌星把歌曲拍成影像,送电视台播映,来宣传歌曲。后来倒果为因,反客为主,“音乐视像”变成节目。这些音乐视像的流行,助长了流行音乐由听觉媒体发展成为视觉媒体。到了90年代后期,歌曲包装改变,声音不再重要,歌星形象,音乐视像吸引,才是制作人着力点。视觉重要性,驾凌一切。音乐变成用眼睛来看的文化产品。难怪香港流行音乐资深人士李进激动地说:“音乐并非眼睛看的!”。而美国学者Allan Bloom也在他的名着The Closing Of the American Mind里大骂music video是“精神自慰”(spiritual masturbation)。
太多机器辅助,重点由听转视,香港流行歌曲再没有美丽的旋律,优美的和声和舒服的配器,只有抢耳(catchy)的花招(gimmick)。既不耐听又难记忆,完全失去了70至80年代香港流行歌的特点。而因为竞争剧烈,歌曲的寿命,也相继缩短。以前,一首大家欢迎的歌,会流行三至六个月。到90年代中叶之后,一首歌,可以三四个星期仍然播放,已算是大热(Top Hit)了。水平下降,歌寿不长,香港流行音乐败象已经完全出现,欲救无从。
香港语文水平低降,是近年全港各界人士普遍察觉到的问题。年轻歌迷语文水平不高,对歌词的挑剔自然不多,因此歌词的水平,除创意重复之外,交字亦很多不通之处。香港报章上的劣评,几乎读之不尽。《明报》郭缱澄在《影视监察力》有这样的一段话:
“成熟的乐迷,宁愿继续沉迷老歌,也不愿买欠质素的新歌。为迁就少年乐迷,音乐创作人走向单纯化的路线,在音乐上及歌词内容上,都难以令思想成熟的乐迷产生共鸣。”
年轻歌迷口味,自然和成熟歌迷不一样。这一代的年轻人,习惯奇特,喜欢听多字的歌。认为歌词写得密,才可以表达意思。因此在 90 年代后期流行的歌,旋律音调繁促,用音之多之密,几乎令唱歌的人无法转一口气。这新习惯与上一辈的歌迷太不相同,于是乐迷两极化的鸿沟,深不可越。成熟歌迷,完全不再听现在的流行曲。本文作者为了研究这一段时期的香港流行歌,曾屡次迫自己听上榜歌曲,但过程辛苦,只觉惨不忍听,难怪谭咏麟在担任98年度两个颁奖礼金曲评选后,说上年挑选出来成绩较佳的歌曲五十首,其中三份之一“不堪入耳”,令他觉得“现象实在恐怖”。
“Rap(说唱), Hip Hop(嘻哈), Euro Pop(欧洲流行乐), Contemporary Rock(当代摇滚), Heavy Metal(重金属), Techno(电音)等等不同的欧美流行曲潮流,对亚洲人来说,不过是听来玩的。我们没有欧洲人和美国人的背景。对他们来说,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文化,但对我们,不过是外面传过来的娱乐。”香港青年作曲人雷颂德说。香港音乐人怎样跟随,怎样学这些外来普及音乐文化,都已隔一层。移植别人文化,几乎一定会有这样的效果。流行音乐,本来就是欧美产品,但来到中国,由上海开始,都实在经过个“华化”的过程。到香港的现代粤语流行曲兴起,虽然仍然不断吸收外国流行歌曲的技巧,但“港化”的消化过程,令歌曲有种外来文化所无的独特本土风格。没有了这种本土风格,听众的共鸣就会相应减弱。90年代的歌曲,有一部份刻意模仿,而消化不良,效果变成不伦不类,本来有性格的港歌,开始变得性格含糊不清。
但事实上,市场又很接受这种方式。邓洁明指出“与广告挂钩的歌曲每能因为广告的洗脑作用成为大热。这种互惠互利的合作方式,促使唱片公司把原来放在制作唱片上的努力都转移到找广告商赞助去了。”
西方发达,国内流行乐的许多风气/潮流也都借鉴国外,中间存在时差,1941年德国哲学家(兼音乐家,社会学家)阿多诺对流行乐的剖析,今天看来仍不过时.黄沾论文批评了现代流行乐的一些不好的现象,阿多诺则否定流行音乐本身,从更深的层面解释了流行音乐同质化的原因,以及为什么现代人身陷流行乐.
流行音乐的动机,是为了市场成功.要成功,就要抓住消费者的诉求,体现在生产者一端就是行业原则–"提供消遣,并且不耗费听众的精力".
艺术欣赏要求深度的参与,注意力的高度集中,通常只有生活压力不大的人才有这个条件.现代工业社会,大众从事的多为机械化的劳动,很容易感到枯燥,人们想要逃离,想要快活,但不想再耗费精力.廉价的商业消遣让这变得可能:它提供了刺激,大众得以逃脱枯燥,且无需耗费精力,因为这种刺激是基于大众娱乐习惯的简单变体,接受度高.这种刺激是模式化产品的新包装–并不改变产品本身,而是通过概念化,标签化的手段实现,亦即–刺激中并不包含创新的内容,而是一种表面装饰和意识欺骗.
为什么大众会需要这种东西呢?
流行音乐是一种模式化,机械化的产品.虽然作曲有手工,灵感的成分,但其处在一个十分有限的框架内,故导致标准化.而基于标准化产品打造的个性,是另一种标准化.生产一首流行曲和大众枯燥的工作类似,都是模式化,标准化,机械化的过程.
在一个遍布类似生产方式的社会里,人自身也不可避免地被同化.这个类比令人震惊:
流行音乐是娱乐行业的标准化产品;
人群大众是整个社会的标准化产品!
大众的业余活动只是为了恢复工作状态,好让他们能继续干活.这是一种手段,并非真正的休闲.大众从事重复枯燥的劳动,又在业余时间遭到这种模式的反噬.大众被工作模式洗脑了.人们生产标准化的产品,产品反过来又塑造标准化的人群.因为对工作感到厌倦,所以业余时间极力逃避一切与工作有关的东西.上班族都感同身受:"万恶的星期一","幸福的星期五","极力挽留的星期天".
业余时间,不管做点什么,只要不是工作就好,哪怕是无聊的电视剧,玩到吐的游戏.这是报复性的反弹.仔细想想,那些娱乐活动,不过是工作方式换了一个主题进行.有的人在周末打开电脑,什么也不干,刷新桌面都能玩一个小时.这个比在办公室上班–每天复制粘贴–更加机械流.要么像一个机器人,反反复复刷着手机,不为看什么,只为不断不断刷新.这就是模式化的生产过程对人的同化,模式化已经延伸到业余时间.机械惯性,不仅主宰着工作,还悄悄主宰着生活.现在流行说"只有工作,没有生活",除了工作时间挤占生活,更应该包含工作同化生活这层意思.
流水线,工厂,办公室一成不变的工作方式无法给人任何新鲜感,所以八卦消息很受追捧,新鲜事总能很快传开.线下没有八卦,就扑在线上围观.所有人都渴望新的刺激.流行音乐提供了这种东西.新的歌手,新的专辑,新的演唱会,层出不穷,偶像经济时代还要炮制新的八卦.
以前的听够了,又有新的流行乐推出,产生新的刺激,又产生新的厌倦,不断循环,无法逃避.大众在反复的循环中熟悉了这种感觉,新的事物会刺激一阵子,仅此而已,就像网购一样,成为一种麻木的快乐.不过仍然打开手机,继续听,继续买.
文学
中国近代屈辱的历史,从鸦片战争开始.国土遭到列强的践踏,租借殖民,军阀混战,四分五裂.列强的尖船利炮不仅造成流血伤亡,更引起传统与西化的思想冲突.到五四,渐渐露出一点希望,可是好景不长,二十年不到,抗日战争开始,八年之后又是解放战争.两场战争下来,文化不可避免遭到破坏.新中国建立不久,又遭遇文化浩劫,断层严重. 传统文脉断了,五四新文学运动也没能成活.当代汉语文学一片荒芜,一塌糊涂.
大众看的是武侠小说,网络小说.作者不叫作家了(当然也不好意思叫),叫"写手","写手"编造情节,堆砌词语,凑成篇篇连载,间杂错别字,不通的句子,就这么推上了网.创作能力谈不上,能分清"的地得"的恐怕都不多.
散文呢?散文讲究形散神不散.现在所谓的散文,拼拼凑凑,形散神也散,它还是叫"散文".如果自己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就叫"杂文".
诗歌?五四时期,胡适们开始作白话诗,语言尚且磕磕巴巴,当然写不出什么好作品.建国后有了一点起色,到八十年代,还算有些正经作品.到了网络时代,现代诗的"精华"都凝聚在回车键上–回车派.还有近体诗词如"老干体",咿咿呀呀不知所云."老干体"看似呼应"馆阁体",其实哪里比得上.馆阁体不好,至少是现做的菜,"老干体"是炒隔夜的馊饭.
信息时代,传播泛滥.老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生动描述了传播与社会心理之间的关系.
木心说:
人类文化的悲哀,是流俗的易传,高雅的失传.
传播的泛滥,总是助力坏事更多.而网络对文学/文化最大的冲击,在于语言.语言是最重要的,反动头子希特勒也懂得:
要消灭一个民族,先瓦解其文化;要瓦解其文化,先消灭其语言.
法国作家都德的<最后一课>,今天读来仍然感动,都德说:
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
网络语言像野火一样席卷了大众,初期是小范围,非主流,随着网络壮大,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并使用以至于追捧网络语言.自媒体时代,许多公共机构也加入其中,推波助澜,潜移默化地瓦解了经典文化.
三大现象:网络语言,梗文化,表情包.
网络语言的特点是简陋,不规范,充斥暗语黑话,以及对脏话的洗白包装.网络语言匮乏美感,透露着庸俗,低俗,恶俗.
梗文化是互联网式"典故",用于讽刺,或表达生活中的共鸣.梗的问题在于语言的生搬硬造,不知所谓的简化,有意识模仿成语典故,但是语法不通,更谈不上文采,是拙劣的形式模仿,缺乏内涵.
表情包发端于emoji–在简陋的互联网初时代,使用简陋的标点符号,拼凑出一个表情的形状–于文字之外获得一种廉价的感情表达.随着网络带宽的提高和压缩技术的出现,图片与动图开始泛滥,譬如国内互联网上无处不在的蘑菇头,熊猫头表情包.
这三个东西,形成网文的结构和风格.以某问答网站为例,十分流行的一种答题形式,就是一段网络文字,夹杂着emoji,再配上一个熊猫头–一种互联网式的"夹叙夹议"–给人的感觉是熊猫头才是本体,其他的文字是为了引出熊猫头或对熊猫头的注解.这种体式更为广告商家,主流媒体所用.其动机,是以一种轻贱的方式营造与大众打成一片的氛围,博取亲近感,以推出他们的产品.
这是语言文字的波普化,即语言文化的简单化/标签化/概念化/符号化.对应到网文中,就是无处不在的商标,口号,梗,emoji,表情包,软广.波普运动,是以一种掩耳盗铃的方式取消大众与经典艺术之间的距离,把经典拉下神坛,搞臭.恶搞经典已经见怪不怪了,譬如病毒般的"杜甫很忙".在互联网的数据通路里,庸俗传播起来,和病毒没有两样.病毒破坏了机器和软件澳门皇冠,庸俗破坏了人的灵魂.恶搞经典背后的逻辑和快感,和强奸类似,你并不理解他拥有他,只是一场罪恶的发泄.
以前的文盲,对文化有一种敬畏;今天义务教育普及,文盲少了,人人觉得自己有两把刷子.互联网强大的传播能力使得以前难以获得的资料,听不到故事,野史,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生活,轶事,以及隔山的行业信息,"内幕"全部曝光,仿佛揭开世界的神秘面纱,人人都蠢蠢欲动.但是认字不等于懂得和理解,大众接触到这些材料,不免基于自己的生活经验指指点点,但因其人格和经验的残缺,局限,文化艺术的许多维度他们是无法企及的,这必然导致降维的认知,简化的理解.所以艺术被动漫化,符号化,因为这样处理简单而不费力,符合大众的认知水平和习惯.大众对文化艺术的参与,与审美关系不大,倒是凑热闹的成分更多."文盲"之概念,需要广义化了.而网络的匿名特点,又为庸俗与丑恶提供了一道屏障.互联网是新型公共场合,却缺少公共场合那种面照面的现场公德.甚至于审美演变为审丑,内容生产者自我矮化,自轻自贱,公之于众,通过观众/读者的鄙视,来获得恶名,赚取流量,而观众在鄙视中显出自己的高明,各取所需,乐此不疲.
五四新文学没能走出一条新路,当代文学与传统断层,与西方隔膜.最近的起点是改革开放,经济开始发展,又迎头碰上经济文化全球化,受到波普等运动的不良影响,再后来互联网信息爆炸,火上浇油,导致庸俗与审丑的泛滥.另一方面,内部的文艺管理,也限制了文学的发展,让当代中国文学更加畸形.
文艺像植物,生长在土壤中,这个土壤,是思想和文化.土壤失去了养分,植物就营养不良,以至枯萎.文学复兴,一方面要续上传统,把断腿接上,站起来.另一方面,要有一个世界性的眼光,审视自己,从世界文艺中汲收营养,开辟自己的路.
书法
从历史的大脉络上看,书法走到今天,已是跌跌撞撞,岌岌可危.现代的顶尖书法家已无法与明清甚至民国大家相比,无论魏晋与唐宋.现代最着名的书法家–林散之先生,启功先生,沈鹏先生–各自有所欠缺,不及古代书法家圆熟.林散之先生的字,转折不畅,欠魏晋之潇洒;启功先生的字,性情不足;沈鹏先生的字,有点弓驼,不贯气.
现代书法的难处在于形式与内容的冲突.古代的技法是继承了一些,主要是写什么的问题.
写字,"写",古通"泻",倾泻.书法是写自己的性情.性情的载体是文字.艺术的形式脱离不了内容,但现代语言不适合用书法表达,书法与古汉语共生,排斥现代汉语.
古人写"不亦快哉",没有问题,他是这么想的,这么说的,写出来也很自然.现代人,要是在宣纸上写"今天我很高兴"–然后落款盖印–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因为与文化观念发生了矛盾.
那么写古文呢?现代人再写"不亦快哉",古人早已写过了,没有新意.诗文同理.唐诗宋词,始终不是你的作品,一来没有底气;二来不能完全契合你的性情,心情,如何能倾尽感情呢?总归有一层隔膜.
那么自己创作古文呢?魏晋有魏晋的语言,文法,今天的人看也看得懂,但没有那种实实在在的语言环境,无法随心使用,很难写出好作品.现代人创作古诗,近体诗,没有古人的味道了.非要写,最后弄成打油诗.林散之先生自称"诗第一,画第二,书第三",可是他的诗是随书法传世的,如果不是书法好,他的诗也很难流传.腹有诗书如林散之先生也写不出好的古诗,不是他的问题,是整个古文语境已经完全丧失,没有土壤,再好的种子也长不大.古汉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诗文不继,书法没有内容可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长期无炊,巧不可支矣.林散之,启功,沈鹏三位先生都写古诗,但总归是过不去,不能挥洒自如,完全达心中之意,也到不了古文那种高度.
书法是中国唯一从古绵延至今的艺术(得益于书写实用性,大字报也需要),所以技巧才能传承不断.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思想文化乏力,书法也无法振拔,无从创新.现代书法最大的问题是观念问题.
有一些新的尝试,譬如以林散之先生的弟子王冬龄为代表的一些书法家,放弃了古典的审美传统,因为这条路已经很难走下去,再怎么弄,也超不过古人.他们把眼光转移到西方现代主义,从现代艺术中汲取思想,转变思路,力求开辟新局面.
观众的反应,不解居多,至于苛责.王冬龄他们具有扎实的书法功底,只是不愿再走老路,观众说他们糟蹋书法,是一种误解.不必死死抱住传统不放,新的书法艺术需要一些时间,空间去探索,发展.当然,真正的艺术家未必在乎观众,好事而无知者从来比比皆是,不必理会.
大众层面的景观,网络时代,庸俗泛滥.各种江湖体,招摇撞骗.各行各业,一些所谓的名人,也附庸风雅,舞文弄墨,不知所谓,信手涂鸦.这些东西本是不值一提的,但经过媒体传播,成席卷之势.
没有学养,不成书法.一个人的思想,谈吐会体现他的学问修养,不学无术的人,他写的字好不到哪里去;不读书,再工大众娱乐整的字也脱不了俗气.观大众娱乐众也一样,不读书,不会有鉴赏力.